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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戶子君 作品

84. 破讖 “我會一直陪著陛下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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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捏著紙頁震驚恍惚。

那他演了半天的虞川人民、還有那些五花八門的編排……不就通通白給了嗎!

李無廷…已經知道了嗎。

他就這麼看破不說破地任自己施展?

但自己認錯家的事,他就不會覺得奇怪?寧如深按著額頭,儘量定下神來:還是說,其實李無廷也記錯了……

如果是這樣,那自己還不算太丟攆。

他麵上的神色大起大落。

嚴敏冇忍住覷道,“怎麼了大人,這祖籍有哪兒不對嗎?”

寧如深搖頭,“冇哪兒不對,是我生得不對。”

嚴敏:啊???

他擺擺手深吸一口氣,“算了。”

是他大意了,如果不是這次李無廷讓他拿籍證文牒,他都不知道大承是有“戶口本”的。

真是百密一疏…還疏在了第一步!

寧如深收起文牒,想到這份文牒終究會遞到李無廷跟前,乾脆放平心態:

先這樣吧。

讓他緩緩,再想想怎麼解釋。

如果要坦白的話,李無廷能理解“穿越”這種事嗎,他能接受嗎?

寧如深忐忑緊張了兩天。

這兩天,用耿硯的話來說就是:“你頭毛怎麼都是炸開的?”

寧如深搖頭不欲多言,“少說少做。”

耿硯:???

就這麼過了兩天,很快到了休沐日。

一大早,天家的馬車便停在了寧府外麵。

寧如深走出府,正對上德全冒出的腦袋,對方身著便裝招呼:

“寧大人,快上來~”

他吸了口氣,攀上馬車坐進去。

車廂中,李無廷一身深青色的常服,襯得人清潤如竹。旁邊還給他熟練地堆了個金窩窩,“來了。”

寧如深心頭悸動,蹭過去眯眼,“唔。”

“睡好了嗎?”

“還可以。”畢竟白天也過得像在夢裡。

身側又問,“籍證文牒帶上了?”

寧如深一下睜開眼,想到自己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馬甲,點頭,“嗯。”

李無廷便對外吩咐了聲。

馬車一動,朝著韶光山的方向駛去了。

韶覺寺就在韶光山的山腰上。

上次來時綠樹成蔭,這次已是漫山金黃,點綴著火燒般的紅楓。

金紅的塔寺隱在雲靄林冠之間。

寧如深和李無廷進了寺裡,淨喜大師像是早有預料般候在裡麵:

“陛下,寧施主,請隨貧僧來。”

他說著袖袍一擺,朝殿後的山院走去。

寧如深心說“還是這麼玄乎”,也跟在了他後麵。

往裡的路有些眼熟。

等看見前方那棵高大的菩提樹時,他纔想起這是上次遇見淨喜的那個院子。

淨喜領著他們到了隔壁的院門口,笑眯眯道,“陛下先隨貧僧來吧。”

寧如深瞅道,“那臣去彆處溜溜。”

李無廷想了下,“有事直接來找朕。”

寧如深點點頭,李無廷便同淨喜一道進了院裡的靜心堂。

·

德全和隨行的侍衛都守在了院子外麵。

寧如深晃去了隔壁院子裡。

院中那棵千年菩提高大繁茂,祈福的紅布條在山間隨風翩動。

他正揣袖望著,忽然聽一稚聲道:

“施主若想許願,可得趁早。”

寧如深扭頭,就看旁邊一小沙彌抱著根大掃帚,正在打掃庭院。他好奇,“為什麼?”

“淨喜師傅說了,這棵菩提壽命將儘,等不到年底了。”

這枝繁葉茂的,哪裡像是壽命將儘?

寧如深疑惑地看去,小沙彌笑了笑,“萬物皆有命數,阿彌陀佛~”

他若有所思地唔了聲,突然又想起來,從腰帶裡摸出那枚菩提子,“這就是這棵菩提樹結的子?”

菩提子種類繁多,小沙彌認了眼,“喔,是。施主可要好好儲存起來。”

寧如深玄妙覷去,“難道它……”

小沙彌,“待菩提樹冇了,它就成孤品了。到時候可相當值…功德。”

“……”原來是增值了!

寧如深看向跟前的小燈泡:不愧是淨喜大師的弟子,和師傅一樣有商業頭腦。

他和小沙彌叭叭了會兒。

看李無廷還冇出來,就朝隔壁院子的方向望瞭望。

小沙彌見狀指道,“施主若要過去,從這後麵穿過去更近。”

後麵還有近路?

寧如深道了聲謝,從院後穿過:看看去。

靜音堂內,香爐白煙。

李無廷同淨喜對坐,灰漆牆麵前擺著玉白瓷瓶,枝葉青翠欲滴。

“陛下所言之事……”

“半個多月之後,就是歲首。”李無廷說,“屆時隻需大師批一筆:言朕無妻無嗣,以換得大承福祚綿長,百世昌隆。”

“阿彌陀佛,出家人不打誑語。”

李無廷看著他,唇抿了下。

淨喜又合掌,“但可以變通。”

“……”

李無廷正鬆了眉心,忽然聽人道:

“不過,陛下可真想好了?”

他朝人看去,淨喜提醒,“覆水難收,此言一出再無迴旋餘地。陛下雖無妻嗣,但並非身側容不得旁人。”

李無廷開口,“朕不要旁人。”

淨喜靜靜看著他,微笑道,“陛下知他非此間人,若他有一日離去……”

靜心堂內安靜了一下。

屋門外,寧如深手抬到一半,震然駐足。絲絲縷縷的聲音衝撞入他腦海,像是有千仞駭浪拍擊在他心頭!

冇等他反應過來,又聽一句堅定的:

“朕也不要。”

他指節一顫,耳邊像是嗡了瞬。

李無廷的聲音堅定而果決,他眼前一時如劃過流光萬千——

原來李無廷什麼都知道。

知道他不是原來的那個人,也知道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。

過往的一幕幕驟然湧入腦海。

在李無廷對他說過的千萬話中,有那麼幾句突然變得清晰起來:

“寧卿真是時刻想走。”

“捨不得走了?”

“還想辭官嗎,寧卿?”

“待朕凱旋,你可願留在朕身邊?”

“朕會給你最好的大承。”

寧如深心頭倏然大動,一滴淚就從眼睫間落了下來。

·

隔壁院落裡。

寧如深又坐回了菩提樹下的台階前。

他腦中反覆迴盪著剛剛聽到的那幾句話,又想起李無廷對他的那些好來。點點滴滴,細細密密,全是不動聲色的。

什麼都做了,但又什麼都冇說。

他就想起軒王說:李無廷什麼事都讓自己擔著。

李無廷冇有妻嗣,又不要旁人。

這麼斬釘截鐵、一聲不吭地隻選了自己,要是最後連他都不在了……

李無廷不就成孤家寡人了?

寧如深想著,腦海裡已經浮現出李無廷人到暮年登高望遠,日暮下形單影隻,晚風吹過他花白長髮的場麵……

他頓時心酸得不行,眼淚又要掉下來了。

正在這時,就聽院外一陣動靜。

寧如深忙縮回眼淚擦了擦,李無廷已經從院門口走到他跟前。

他轉頭,畫麵還有些揮之不去。

李無廷目光落去,話頭頓了下,“……你在想什麼?朕好像從你眼裡望儘了自己的一生。”

“……”寧如深趕緊眨掉,“冇有。”

李無廷默了默,按過他微紅的眼角,“哭過?”

寧如深剛壓下的情緒又翻湧上來,他把腦袋往李無廷懷裡一埋,掩住麵上的神色:

“一刻二十五息冇見到陛下,想他!”

跟前的胸口起伏了下,像是笑了。

李無廷心情明朗,低眼捏捏他的脖頸,“粘人了,挺好。”

寧如深想著剛纔聽到的那番話,有一堆話滾在自己喉頭,正醞釀著該怎麼和李無廷開口,就聽頭頂落下一句:

“殿後準備好了,陪朕去拜拜母妃吧。”

他心跳一促,拱起來,“嗯?”

供奉長明燈的大殿也不是第一次去了。

整壁長明燈火光搖曳,交織成一片莊重神聖的爍金。嫻太妃的長明燈已奉在台前,還擱了一方紅帕在前麵。

寧如深隨李無廷到了供奉台前。

他看著嫻太妃那盞靜靜灼燃的長明燈,竟然有了幾分侷促和緊張感。

李無廷輕聲,“籍證。”

寧如深回神應了聲,從懷裡拿出籍證文牒遞給李無廷。

李無廷翻開看了眼,冇說什麼,隻是在看到祖籍時冇忍住笑了下。

寧如深,“……”

接著他又提筆,在上方添了二字:如深。

李無廷寫完將籍證放在長明燈前,斂了神色專注地看向那一燭燈火:

“母妃,兒帶個人來給母妃看看。”

寧如深心口撞了下,望向李無廷。

對方側顏沉靜,除此之外什麼也冇說。輕描淡寫的一句,把他放在了一個舒適又安心的位置上,背後深重的意義全都自己扛了。

可李無廷明明什麼都知道。

又一直怕他走。

怎麼都不知道在這時候耍點心眼子?

寧如深眼眶又熱了起來。

身側李無廷拜完,偏頭輕催了句,“來打個招呼。”

他就深吸了口氣,望著跟前仿若有靈的長明燈,鄭重地俯身一拜:

“臣寧如深,見過嫻太妃娘娘——”

“請太妃娘娘放心,臣會一直陪在陛下身邊。”

李無廷似是一震,抬眼看向他!

一手“啪”地握住他拜下的手腕,像是想要止住,卻又實在忍不下,說不出。

話都哽在喉頭,指節收緊到發顫。

寧如深撥出口氣,又拜了一拜,轉頭看向李無廷。對視間,他眼眶還紅紅的,也不知李無廷會怎麼想。

會明白他的意思嗎。

片刻,握著他的那隻手滑下來,同他十指緊扣。

李無廷喉頭一攢,深深看了他眼,隨後緊牽著他的手朝嫻太妃的長明燈齊齊拜下。

·

出了殿門。

寧如深一眼就見淨喜遠遠站在那頭,好像有話要對他說。

兩人的手還緊緊拉在身側。

李無廷轉頭似輕鬆,“你去吧。”

“……”寧如深看了眼絲毫冇有想讓他去的那隻龍爪子,捏了捏說,“陛下也一起去吧。”

李無廷眉間稍鬆,失笑,“胡鬨。”

說完鬆開了他的手。

寧如深瞅著他的神色,伸手回牽了下,帶了點令人安心的意味:

“陛下等我,我很快就回。”

“好。”

寧如深便轉身尋去了那頭。

他跟著淨喜到了一處安靜的望台。

四下無人,唯有金葉紅楓綴滿陽台邊沿,秋葉窸窣,半掩著遠處的京城皇宮。

寧如深看著淨喜的麵容,想起剛纔聽見的那番對話,正要開口,淨喜便說:

“施主都已經聽到了。”

他心歎了聲大師果然很神,“嗯。”

淨喜微微一笑,問出了和上回一樣的話,“施主可想回去?”

想。但是,“我現在更想留下。”

淨喜笑意不改地看著他。

寧如深吸氣,“我已經答應了嫻太妃娘娘,會一直陪著陛下。況且……”他轉頭,自半山腰的望台看出去,小半片京城就在腳下——

這是他傾注了心血去保護和建立的大承。

是李無廷要給他的最好的大承。

他已經在這裡紮了根,他在這裡有了家。

寧如深想著,腦海中又浮現出李無廷那兩聲堅定的“朕不要旁人”。他心潮推湧著,也一如那般毫無猶豫地又說了一次:

“我要留下。”

望台上安靜了片刻,風過金葉。

淨喜恬淡地彎唇,“善。”

寧如深說完,忽而警覺,“我不會突然被送走吧?”

“貧僧說過,來此就是緣分。隻要施主不想,誰也無法斷了這道緣。”

他鬆了口氣點頭,“多謝大師。”

看淨喜似乎冇有話要講了,寧如深道了聲彆便離開。

待他的身影消失在望台邊。

淨喜望向天際,抬手道了聲“阿彌陀佛”,輕笑自喃:“施主還遠不到離開之時,陛下也再非煞星孤龍……”

身後,越過幾座金紅殿宇。

千年菩提間的紅巾隨風躚動,宛如千萬條紅線。後山鐘鳴悠悠,傳過雲靄林間。

“難得啊…”淨喜合掌,“讖言已破。”

·

出瞭望臺,寧如深飛奔去找李無廷。

到了剛纔的殿後,李無廷還等在原地。見他回來,薄唇一抿,神色似有些緊繃。

像是想問什麼,卻又顧及著他。

寧如深蹭回他跟前,“陛下。”

李無廷默了默,終究冇忍住委婉道,“母妃……善解人意。你若還有什麼話,可以再去同她說兩句。”

說什麼,改口嗎。

寧如深說,“冇什麼要說的了。”

李無廷目光微灼,落向他。

寧如深就輕輕勾了下他的手,眼熱耳也熱地彆開頭道,“臣…我不是已經答應過母妃了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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