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廿如意 作品

第2章 敗露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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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燭在寒風雪夜裡儘數熄滅,喜房染上灰霾,變得暗淡無光。

沈芸透過團扇,看向院裡院外懸掛著的紅燈籠。

片刻,她垂下了眼睫。

“剛纔從咱們院子經過的人就是謝大人吧?今夜可是他與小姐您的新婚之夜,他怎麼能去彆的女人的院落?”

翠竹著急的抱怨聲再度在耳邊響起。

新婚之夜,夫君去了彆處,此事無論置於何地,皆為不合禮數之舉,但沈芸卻冇有翠竹那般著急,更冇有心生怨懟。

因為她怕謝忘塵,望著他遠去的背影,她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歸到了實處。

“氣死奴婢了,早知道就算是被濃煙悶死,奴婢也不打開門窗了。要不然,也不會瞧見這糟心的一幕,更不會害得咱們屋裡的紅燭都被寒風吹滅了!”

若換做是旁時,沈芸聽到翠竹這番耍小性子的話,早就破顏微笑了,但是此時此刻,她卻笑不出來。

隻因這樣冷的天,小娘還被困在南城郊外的莊子裡。

而如果她想讓小娘回沈府的話,就必須和謝忘塵完成解纓結髮這項禮節。

可謝忘塵今日的種種行為都在告訴她——他不滿意這樁婚事。

而不滿意的緣由除了是謝忘塵發現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之外,似乎也找不出彆的理由了。

畢竟在待嫁的那段時間,沈芸還從沈家眾多仆人那裡聽說了謝忘塵心悅嫡姐的事情。

在大喜之日發現原本應迎娶的心上之人變成了彆的女子,這對於任何一位男子來說,無疑是難以接受的。

若是這般,那她向謝忘塵提出完成解纓結髮的禮節,或許削髮的刀不是落在她的髮絲上,而是她的脖頸之上了。

當沈芸陷入對這些事情的沉思時,院外的嘈雜聲漸漸歸於平靜。

寂靜的深夜裡,除了屋內重新燃起的紅燭劈啪作響,最令人難以忽視的,便是屋外呼嘯而過的狂風了。

城內已是如此寒冷,不難想象,被群山環繞的南城將是怎樣一個冰封雪裹!

小孃的身子一直都不甚好,那種環境之下,她哪裡受得住?

所以為了讓小娘早日歸府,就算她會被謝忘塵斬於劍下,她今夜也要等謝忘塵過來,並與他完成解纓結髮這一禮節。

這般想著,沈芸緩緩地撥出了一口沉悶的氣息,試圖以此方式來平息內心對謝忘塵的恐懼。而她原本就端正的坐姿在這瞬間,也變得更加筆直了。

翠竹收好火摺子,看到依舊坐於床沿的沈芸,心疼道:“小姐,您從今早卯時就一直冇有合過眼,先躺下歇息吧。這裡有奴婢幫忙看著,隻要謝大人一來,奴婢便喚醒您。”

她今日卯時便被人喚醒,進行梳妝打扮。然而,翠竹同樣自卯時起便忙碌不已。

沈芸看著翠竹那張疲憊的麵龐:“我不甚累。倒是你今日一直忙前忙後的,眼下也不早了,這裡不必守著了,你且下去歇息罷。”

翠竹堅定地搖頭拒絕,她深知小姐性子寬厚,待自己極好。但是,將主子獨自留下而自己去休息的這種逾越行為,她是斷然不會做的。

夜色越發濃重。

子時,熊熊燃燒著的紅燭僅剩下小半段。

醜時,沉寂了一夜的暖簾依舊沉寂著。

寅時,隻聞打更的梆子聲從謝府外悠悠傳來。

卯時正刻,天邊露出了一絲魚肚白,倚靠在床邊的翠竹一個趔趄,忙從打盹中清醒過來。

翠竹看著燃儘的香燭,苦澀道:“小姐,卯時了,可謝大人卻……”

剩下的話,翠竹因為心疼沈芸,終究選擇了沉默不語。

沈芸的目光投向窗外,因一夜未眠,她的臉色比黎明時分的天空還要蒼白幾分。

天都要亮了,然而謝忘塵的身影卻始終未曾在夜裡出現過片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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閒雲軒。

濃厚的血腥味幾乎籠罩著整個清晨,一柄青狐利劍在朦朧的晨光中散發出幽冷的藍光。

“都處理好了?”

一道低沉而有力的聲音響起,為沉寂的清晨增添了一份肅殺。

“主子,得知您真實身份的人,包括楊宦官餘黨都已儘數伏誅。杜姑娘那邊也已喂她服下了忘闕丹,確保她明日醒來後,對不應記得的任何事情都將毫無印象。”

穿著一身火紅喜袍的侍衛墨九站於暗處,恭敬稟報道。

“嗯,換藥罷。”

謝忘塵脫掉染滿血汙的黑色外袍,胸口前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瞬間暴露在空氣裡。

然而,他恍若未覺,順手在書櫃暗格裡拿出一個小瓷瓶。

墨九神色凝重:“主子,伍神醫這些藥的藥性太烈了,恐會對身體造成傷害,不若換成府醫開的?”

“無妨。”

藥末細膩若粉塵,辛辣如烈火,灑在那些翻卷的鮮紅刀疤上,立刻引發了一陣刺骨的劇痛。

謝忘塵的身體輕輕一顫,眼中掠過一抹紫色的光芒,轉瞬又被他慣常的冷漠所掩蓋。

墨九的手停頓了一下,但很快又加快了上藥的速度。

火紅的衣袍在謝忘塵眼前晃動,他不適地皺了皺眉:“下去把這身衣服換了。”

墨九連忙應下,但在轉身之際,他忽然想起卯時正刻手下傳來的訊息,於是稟報道:“主子,下麵的人傳來了漱玉軒的訊息,說新夫人昨日一夜未眠,坐於床邊等了您一整夜。”

新夫人不吵不鬨地等了他一整夜?

謝忘塵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:“沈國公這招偷龍轉鳳玩得著實不錯。”

墨九聞言,心裡突然冒出一個不好的預感,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主子,您這話是什麼意思?”

謝忘塵嗤笑道:“昨日踏入謝府的,並非沈家嫡長女,而是一直在外清修的沈家庶女。”

想法被證實,墨九氣憤不已:“婚姻大事豈能兒戲?沈家此舉太過欺人!”

謝忘塵卻淡淡一笑:“無妨。”

當前的局勢,表麵上看似他處於劣勢,但實際上卻為他實施計劃提供了更有利的條件。

但墨九顯然不那麼認為,他隻為自家主子感到不值和委屈。

“主子,我等斷不可就此忍氣吞聲。雖然沈國公地位顯赫,但您是當朝內閣首輔,若對沈國公的挑釁置若罔聞,恐怕他日後將更加有恃無恐,倚仗嶽丈之尊,淩駕於您之上。”

聽聞此言,謝忘塵骨節分明的手,指向了皇宮的方向。

他雖位居首輔,然而那至高無上的權力,實則掌握在皇宮之中那一人的手裡。祁帝對於朝堂中群臣間的勾心鬥角並不在意,唯一在乎的,僅有緊握在手中的權勢。因此,一旦有朝臣權力膨脹,便會成為祁帝的眼中刺。

而他與手握重兵的沈國公府聯姻之舉,儘管祁帝表麵上未曾顯露絲毫不滿,實則心中早有不快。如今沈家將一位不受重視的庶女嫁入謝府,這之中恐怕也暗含著祁帝的意思。

墨九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:“祁帝偏幫著沈國公對付主子?”

謝忘塵微微頷首:“祁帝性情多變,疑心頗重。於他而言,無背景、無根基的劍自然用得更為得心應手。”

墨九瞬即洞察了箇中關節,祁帝顯然是不願再看到文武官員通過結親之舉,在朝中擴張權勢。

“那依主子之見,沈國公接下來會有何舉動?”

謝忘塵畢竟位居首輔,若將沈國公暗中偷梁換柱之事公之於眾,祁帝自可置身事外,不受絲毫影響。然而,沈國公府及其嫡出大小姐,乃至尚未成婚的少爺小姐們,均將因此名譽掃地,遭受世人非議與唾棄。

謝忘塵指節輕叩書案,略顯不耐煩:“再晚些你就知道了,退下罷。”

墨九意識到自己今日提問過多,便立刻閉口不言,退了出去。

果不其然,一切皆如謝忘塵所料。

在偷龍轉鳳的這件事情上,祁帝不隻是偏幫著沈國公,而是徹底地站在了沈國公那邊。

晨曦微露,祁帝的親信太監王公公便已帶著幾個箱籠抵達了謝府。

“傳陛下旨意,今見沈國公府三小姐沈芸與謝愛卿謝忘塵喜結良緣,朕心甚慰,特此送東珠一對,鳳鸞釵一支,另賜寶玉一枚,黃金萬兩,願謝、沈兩家以此為契機,攜手同心,共榮共進。欽此。”

細長的聲音劃破夜幕,跪了一地的謝府眾人神色各異。

“謝大人,謝夫人,還不上前接旨?”

謝忘塵眸光清冷,上前一步接下聖旨,但他的聲音卻如同春晨的清泉,溫潤而雅緻:“臣謝忘塵,領旨謝恩。”

相較於謝忘塵的接納態度,沈芸此刻仍處於茫然之中。

自答應這門婚事以來,沈芸始終憂慮著自己的真實身份一旦暴露,謝忘塵將會采取何種態度對待她。尤其是今日清晨,當她目睹第一縷朝陽的紅色光輝灑滿雪地,她彷彿預見了謝忘塵在雪地中終結她性命的場景。

然而出乎意料的是,一道聖旨忽然降下,不僅揭露了她的真實身份,還將她原本的替嫁之舉轉變為合法正當。

雖然如此,沈芸內心卻愈發紛亂,但在王公公的注視下,她仍舊緊隨謝忘塵的腳步,接下了這道突如其來的旨意。

王公公先是瞥了一眼謝忘塵,隨後又將目光投向戴著麵紗的沈芸,心中暗自歎息:紅衣翩翩,黑髮如墨,君子之貴,宛如幽蘭,性情溫和如美玉,難怪京城閨秀皆將他視為夢中情郎。可惜了,到頭來卻娶了這樣一個不被家族看重的庶出女子。

感受到王公公對謝忘塵的惋惜以及對自己的不屑,沈芸心中如同被針紮般的痛楚。

與謝忘塵結為夫妻,本非她所願,然而眾人似乎都將此事的過錯推到了她的身上。若有得選,沈芸寧願獨自一人前往南城郊外的莊子,換回小娘歸家,也不願嫁與謝忘塵。

忽然,沈芸發覺頭頂傳來一股灼熱的視線,她驚恐地抬起眼眸,隻見謝忘塵嘴角雖仍掛著微笑,但眼底深處卻無半點笑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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